小区门口的老樟树下，王爷爷又像往常一样搬了张小竹椅坐着，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，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洒下细碎的光斑，也照亮了他脸上那道道如同老树皮般的褶皱，他的眼睛有些浑浊，总是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，像是在等什么人,又像只是习惯了那个方向。
“爷爷，我回来啦！”清脆如银铃般的童声由远及近,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冲了过来。
王爷爷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，缓缓抬起头，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站在他面前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,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啊？”王爷爷的声音有些沙哑，他眯起眼睛，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女孩，他的眼神里没有惊喜,只有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小女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，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。“爷爷，不认识我了吗？我是小雅呀，您的孙女呀！”
小雅说着,伸出手想去拉王爷爷粗糙的手。
王爷爷却下意识地缩回了手，眉头皱得更紧了：“小雅？我的小雅不是在城里吗？怎么会在这里？你认错人了，小姑娘。”他的语气带着笃定,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。
小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她用力地摇头，带着哭腔喊：“我就是小雅！爷爷，你看清楚，我是小雅啊！我放暑假了，爸爸妈妈带我回来看您了！”
周围的邻居听到了动静，纷纷围了过来，有人低声叹息：“唉，老爷子又犯糊涂了，连亲孙女都认不出来了。”
王爷爷似乎被小雅的眼泪和周围人的议论弄得有些烦躁，他挥了挥手，有些不耐烦地说：“去去去，别在这里闹，我谁也不认识。”
“爷爷……”小雅站在原地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，小小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耸动，她不明白，为什么前几天还视频通话、笑着说要给她买糖吃的爷爷，现在却说不认识她了，那种被最亲的人排斥在外的感觉,像针一样扎疼了她的心。
王爷爷不再看她，把头扭向一边，望着远处空荡荡的街道,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小雅的妈妈从后面赶了上来，看到这一幕，眼圈也红了，她蹲下身，轻轻抱住哭泣的女儿，柔声安慰：“小雅不哭，爷爷年纪大了，记性不太好，他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。”
妈妈抬起头，看向王爷爷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无奈：“爸，您看看小雅，她真的想您了。”
王爷爷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,但他依然没有回头。
就在这时，小雅突然挣脱了妈妈的怀抱，再次跑到王爷爷面前，踮起脚尖，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：“爷爷！我是小雅！我是您从小抱到大的小雅啊！您忘了吗？我以前最喜欢缠着您讲故事，您还教我写毛笔字，我总把墨汁弄到脸上，您就笑我是小花猫！”
一连串的往事，像一把钥匙,猛地插进了王爷爷记忆深处那把生锈的锁。
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，浑浊的眼睛慢慢聚焦，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，那张脸，在记忆的碎片中逐渐清晰，越来越清晰……那个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叫“爷爷”的小不点，那个在他怀里撒娇的小丫头，那个第一次背上小学时笑得像花儿一样的小雅……
“小……小雅？”王爷爷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迟来的确认。
“爷爷！是我！我是小雅啊！”小雅看到爷爷眼中的变化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再次伸出了手。
这一次，王爷爷没有退缩，他用颤抖的手，小心翼翼地、轻轻地碰了碰小雅的脸颊，又摸了摸她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,确认这不是一场梦。
下一秒，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、甚至有些固执的老人，突然像孩子一样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，他猛地伸出双臂，将小雅紧紧地、紧紧地拥入怀中,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“我的小雅……我的小雅回来了……”王爷爷的声音哽咽着，泪水顺着脸上的褶皱肆意流淌,滴落在小雅的头发上。
小雅也用力地回抱着爷爷，把脸深深地埋进爷爷那带着淡淡烟草味和旧时光气息的怀里，放声大哭，所有的委屈、困惑、等待，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肆意的泪水,随着爷爷的泪水一起流淌。
周围的邻居们都默默地别过头，悄悄抹着眼角，岁月偷走了老人的记忆，却偷不走那份深埋在心底的、最纯粹的爱，这一刻，所有的遗忘都被这迟来的拥抱所融化，只剩下血浓于水的亲情，在老樟树下，在两个相拥而泣的身影间，汹涌澎湃,温暖了整个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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